貴子滿意地拿上銀子離開，似乎並未察覺身旁幾名衙役眼中浮動的異樣。羅元觴不動聲色，微笑著目送貴子回到了賭坊。

“羅捕頭，你剛才怎麽？”貴子已然走遠，幾名衙役才不解地問道。

方才縱是他們都看得出貴子沒說真話，羅元觴不可能看不出來。只是，羅元觴至始至終都無動於衷，任憑貴子這樣離去。

“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。貴子這謊，的確撒得太明顯了。”羅元觴說。

“那羅捕頭，你為何不當場揭穿他？他所隱瞞的，很可能是非常關鍵的線索。”

“這我知道。但是，從貴子方才的反應和猶豫許久後的選擇來看，他不可能將事實告訴我們的。”

幾名衙役皆是茫然，羅元觴繼續說：“貴子性格非常貪財。但方才一陣猶豫後，他卻毅然決然地選擇將事情隱瞞下去。這就說明，在他心中，那件事情比錢財更加重要。更何況，貴子這樣的人，雖然貪財且貪生怕死，但嘴上功夫了得，若他不想說，我們不可能問出結果的。”

幾名衙役這才恍然。但同時有些遺憾，難得有了突破的希望，就這樣放走了貴子，他們還是有些不大甘心。

“沒關系，起碼現在有一件事可以肯定。吳立與劉氏之間，必定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。而在這件事情裏，方才的貴子多半是見證人，亦或是參與者。而兇手，或許就是那件事情的受害者。”

羅元觴言簡意賅地總結了這一番調查的結果，這無疑給原本在黑暗中摸索的眾人指出了明確的方向。

“對了，從此刻開始，我們必須徹夜保護好劉氏和貴子。這兩個人都與曾經的事件有關，兇手很有可能會對他們下手。無論如何，都不能再出現死者了。”

羅元觴吩咐著，心中還在默默思索。

案子的大致脈絡已然理清，但有一點，羅元觴卻始終疑惑不解。

經過調查，與兇手結仇的應是劉氏，可兇手為何會對劉氏的丈夫鄧新翰下手？難道，在兇手眼中，單單殺害劉氏已經不足以洩曾經之憤了麽？還是說，有某些他所不知道的緣由？

……

入夜。

鄧府與貴子的住處外，皆埋伏了好幾名的衙役。

按照羅元觴的吩咐，也為了黎京的平靜，眾人不能休息，必須徹夜保護好貴子和劉氏，以防兇手再度行兇。

今日的夜似乎格外平靜，空氣中，沒有半分危險的氣息。

鄧府大門處，家丁侍女、管家賬房出出入入，想必是因為府中老爺的死而忙活不停。

守在暗處的衙役們無暇理會旁人，他們的任務只是盯著劉氏。只要劉氏安全，他們自然安心。

夜色漸濃，一切依舊那般平靜。幾只墨黑的烏鴉低空飛過，呀呀叫著。

子時已至，鄧府大門緊閉。衙役們依舊守在一旁，一人盯梢，其他人休息，輪流值守，確保萬無一失。

輪流的值守盯梢中，漫長的夜，悄然而逝。

一切，始終平靜。

……

天邊剛剛露出絲絲霞光，戰兢一夜的衙役們皆是滿臉倦怠。昨日守了一夜，別說兇手和怪物，就是半分異樣，都未曾出現。

雖然有些失望，沒能遇上抓捕兇手的機會，但至少可以說明，兇手已經有所忌憚。換句話說，最有可能成為兇手目標的劉氏和貴子，暫時是安全的。

縣衙。

“羅捕頭，外面有人指名要找你。”

昨夜帶著衙役在鄧府門前埋伏了一整夜，此刻的他早已滿臉倦意。但值得慶幸的是，昨日的努力沒有白費，劉氏和貴子，都是安全的。

羅元觴微微吐了一口氣，打著哈欠問道：“是什麽人？”

“是一名小乞丐，七八歲，他說自己是來送口信的。”

“口信？”這樣的行事作風羅元觴絕不陌生，他自己平日就經常做這樣的事。但在他印象中，黎京的周遭朋友裏，似乎只有一人會如此神秘。
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羅元觴嘴角微勾，他已經知道來者是誰。

走到縣衙門口，只見一名衣衫襤褸的小男孩睜著汪汪的眼睛好奇望著四周。此刻看到羅元觴出現，才將目光集中在了羅元觴身上。

“大哥哥，你就是羅捕頭吧。姐姐讓我告訴你，她在老地方等你。”

果然是她。羅元觴饒有興致望著小乞丐，問道：“小兄弟，你怎麽知道我就是羅元觴？你之前見過我嗎？”

小乞丐汪汪的眼睛一閃一閃：“沒見過，是姐姐告訴我的。她說，到衙門裏找一個長相最英俊且渾身正氣的大哥哥，那一定就是羅捕頭您！”

羅元觴欣然一笑，又問：“可你才見了兩個人，你怎麽確定，我一定就是你要找的人呢？”

小乞丐的聲音稚氣未脫，奶聲奶氣：

“因為，剛才你身後的那位哥哥說他會進去幫我找羅捕頭。而且，剛才你們出來的時候，你的氣勢明顯壓過那位哥哥一籌，像是他的頭領一樣。這等風範，也只能是羅捕頭您了！”

羅元觴摸了摸小乞丐的腦袋，欣慰地笑了笑。這小乞丐的確聰明，難怪她會選擇這樣一個小乞丐作為送信人。

送走了小乞丐，又吩咐了身後的衙役幾句，羅元觴便徑直向平安茶館的方向走去。

“李子，你站在這看什麽呢？不進去麽？”望著羅元觴的背影，衙役楞在了原地。恰在此時，身後一道熟悉的雄渾聲音陡然響起。

“大人。”轉身一看，衙役立刻恭敬地後退一步，躬身行禮。

正是衙門的縣令，羅立海。

“李子，你站在這兒做什麽？這幾日，衙門裏的事務應該不少，案子也還沒破。這幾日百姓恐慌加劇，皇上也開始有所耳聞。再不破案，咱們恐怕得遭殃！對了，案子辦得如何了？元……羅捕頭人呢？”

衙役李子：“回大人，案子進展得還算順利，應該不日就能結案。至於羅捕頭……他剛才接到一個人的口信後就走了。”

羅立海一怔，隨即喃喃道：“口信？是何人的口信？難道，是元觴江湖上的朋友？可這個時候，會江湖朋友好像不太合適啊。”

“大人，其實……”衙役李子欲言又止。

“知道什麽趕緊說，不必如此，我不會怪你。”羅立海很快察覺到李子的異樣。

“既然如此，大人，那我就直說了。羅捕頭去見誰我不清楚，但據我方才聽到的，他見面的對象，是一位姑娘！”

“姑娘？！”羅立海內心一驚，在他心中，羅元觴從不是個因私忘公之人，更不會因為什麽姑娘而耽誤了公務。但近一月來，他卻每每察覺，羅元觴似乎與某位姑娘來往非常密切，這早已引起了他的註意。

“這小子……嘖嘖嘖，我還一直以為他不是那樣的人。沒想到……我看，也是時候該找個機會好好和他談談了。和一個姑娘好了，居然不告訴爹，這小子……唉，也不知道，那姑娘到底是什麽人？能受的了他的脾氣嗎？”

……

平安茶館。

順著樓梯行至茶館二層，那間熟悉的豪華雅間外，一名小二早已恭敬地準備好一切。

“羅捕頭，請。梔月姑娘已經早早地在裏面等您了。”

羅元觴揮手示意，那小二立時退到一旁。推開房門，一道熟悉的倩影盈盈坐在桌前，此刻正細細品著桌上的上好鐵觀音，悠然自得。

“羅捕頭，請坐。”

夏梔，現在應該稱其為“梔月”。名動黎京、為萬人追捧的梔月姑娘，此時正笑意斐然地望著他。

他卻沒有絲毫意外，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。

轉身關好房門，羅元觴也不客套，很快地坐下。端起茶壺倒了半杯清茶，嗅著茶香輕抿幾口，長舒了一口氣。

“怎麽樣，你那邊的調查，有何進展？”對夏梔並不陌生，加之案子情況緊急，他沒有再說任何的無用之語。

夏梔明白羅元觴內心的焦急，直截了當地說道：“我已經順著夜市的線索一查到底，但還是沒能查出購買人的詳細信息。不過，我還是查到了一些對購買人的描述，相信應該對案情有所幫助。”

頓了頓，繼續說：“購買人姓名無從知曉。但可以肯定，此人乃黎京人士，年紀不大，也就二十出頭。相貌尋常但器宇不凡，單論氣度像是富家公子，但衣著卻是最尋常的粗布衣裳，出手也很吝嗇。壓價壓了半日，說明他手頭並不寬裕，甚至可以說有些拮據。”

聽完陳述，羅元觴順勢分析道：“氣度像是富家公子，但真實錢財狀況卻如同尋常百姓，甚至更差些。通常來說，一般的百姓不可能會有富家公子的氣質，真正的富家子弟也至於會吝嗇那一點錢財，那就說明……此人極有可能是家道中落，原是富家公子，後因某些變故淪落成尋常百姓。”

夏梔點點頭：“你的推測和我差不多。此人家中必定遭遇了某些重大的變故，才可能導致這樣的情況。對了，你那邊進展如何，有什麽突破？”

羅元觴遂將他這幾日調查的結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夏梔。

在他眼中，夏梔早已不是外人，而且以夏梔的能力，或許還能給他提供一些他沒有想到的思路與靈感。

果不其然，聽完一切後，她當即陷入了沈思。

良久後，緊抿的櫻唇輕啟：“結合我自己的調查的結果，我推測，此案的內幕，或許是某個發生在長樂賭坊，準確的說，是一個發生在賭桌上的故事。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